享譽台灣公關界的白崇亮,目前擔任台灣奧美整合行銷傳播集團董事長,並兼任台灣奧美公關公司暨廿一世紀公關公司董事長,領導集團內九家公司近五百名傳播專業精英。他的理念是:「即使在黑暗中,我也很清楚,我的動力在於『助人』,我要做一個最好的企業顧問。」
白崇亮的公關事業成就為人所矚目,而一般人有所不知的,他成長自白色恐怖受難家庭。白崇亮曾在自傳中說:「心中有愛看社會,我們才能穿得透人們因恨所設下的種種隔層。」2006年底,白崇亮坦然出席蔣友柏、蔣友常的新書《懸崖邊的貴族》發表會,難解的政治糾葛與隔代仇恨,在無條件的善意中冰釋。2007年基督教界舉辦的國家祈禱早餐會,白崇亮也在當中呼籲,放下仇恨、選擇愛與寬恕。
被白霧籠罩的童年
白崇亮董事長的父親,是當時名導演白克,他被稱為「台灣電影的開拓者」,曾成立台灣第一個電影製片廠、擔任第一任廠長,拍攝台灣第一部紀錄片《美麗的寶島》、導演中國電影史上第一部台語片《黃帝子孫》;《瘋女十八年》、《唐三藏救母》、《南海風雲》……等膾炙人口的電影也出自他導演,白崇亮說:「父親總是我的驕傲。」但是白克導演卻被當年白色恐怖所牽連以至含冤早逝,原本,白崇亮擁有如此精采快樂的童年,溫暖的家庭,卻在一夕間破碎。
在訪談的過程中,可以看到白崇亮用謹慎的肢體語言,一手支在胸前,一手不時摩娑著嘴唇,用非常緩慢而小心的態度去回溯當年他去見白克導演,也就是他父親最後一面的場景。在那一剎那,彷彿看到白崇亮從自信優雅的專業人士變回了惶惶然懵懂的孩子。
他說:「我坐在黑頭車裡,沒有人敢出聲,我甚至沒有意識到那晚姊姊在我身旁。」「爸爸沉默地坐在那裡,旁邊圍著許多人,一語不發,然後,突然指指他,對看守者說:『這是我的小兒子,他將來會有出息的。』」當時白崇亮已經直覺地意識到: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爸爸、聽他說話了。
白崇亮繼續回憶到父親下葬的那天,家人都很保護這個小兒子,沒有告訴他發生什麼事,但他能感受到一股陰鬱窒悶氛圍。哥哥把他叫到房間裡,對著白崇亮說:「以後這個家就要靠你了」。
當提到媽媽收到從警總寄來的判決書,聽到從房裡傳來淒惻的嚎哭聲,白崇亮也不禁語帶哽咽滿眼淚光。說到那時他去教會,卻是在爸爸發生事情的前兩年,他和姊姊單純的去參加教會,唱詩禱告參加聚會,卻沒想到這顆愛的種子,卻成為他白霧的童年裡一點溫馨的避風港。
陽光與晦暗並存的矛盾
由於年幼的陰影深深的影響著年輕時的白崇亮,白崇亮承認他的青春歲月經常身處在不為人知的矛盾情境下,但是他仍感恩地說:「我是很蒙上帝保守的孩子,居然單純到,在最簡單的敬拜唱詩裡抓住希望。」難道內心沒有家庭事件的陰霾嗎?白崇亮坦承:「有段時期,我外表陽光,裡面卻莫名陰暗混亂。從青少年變成男人的階段,其實非常需要父親形象的建立。」所幸,即使身邊缺乏父親典範,白崇亮卻從「天父」的形象中得到很大的祝福,他說:「當我生命還沒走到,卻可以用天父的形象看自己、看生命。」
如天下文化總裁高希均所說:「如果說,父親的遇難,是上帝給予崇亮最大的考驗;那麼,在心底根深蒂固的『愛人』信念,就是上帝賜予他最大的恩典。」在教會服事、幫助人,一直是白崇亮的理念與樂趣,無形之中,這也成為他走向企業顧問、公關服務的內在契機,白崇亮說:「做顧問就是幫助人,我很喜歡看到別人成功,這會令我開心、覺得自己有貢獻。」
政大企研所畢業後,白崇亮出國念MBA,開始萌生做企業顧問的理想。剛畢業是在亞洲化學公司擔任衣治凡總經理的特別助理,工作項目主要為總經理做公文收發,協助重要會議,固定參加主管會議作會議紀錄及追蹤決議進度,白崇亮原本納悶地想:「寫會議記錄是我小學三年級就會的,一個MBA來做這些事,會不會太大材小用?」但是,後來他反過來發現,在這職位角色上,正好可以看見公司所有公文、決策過程,目睹一場場真實個案研討,這些不都是做總經理的重要技巧?
調整角度,以進入總經理世界的心態重新看待工作,這奠定了他日後成為決策領導人的基礎,白崇亮懷念地說:「我第一份工作所擁有的,不只是一份薪水,也不僅限於發展的遠景,我獲得了老闆、同事和客戶的信任,這是一件多麼可貴的事。」白崇亮堅信,「信任是最大的資產」,這也是他日後的公關理念之一。
博士班時受邀進聯泰公司,正式進入公關領域,後來更一路做到奧美集團董事長。白崇亮的品牌行銷天賦,早在企研所畢業前跟衣治凡先生的面談中,就已經展露,那場飯局快結束時,白崇亮被對方問道:「你有什麼想問我們的?」他想了想就說:「我可不可以看一看公司的財務報表?如果有經過稽核的財務報表就更理想。」其中面談者有一位是後來的亞洲化學總經理歸行白,三十年後告訴白崇亮:「我們當時聽見你的要求,都覺得你很大膽,但也令人印象深刻,那就是你的個人品牌吧。」
當時白崇亮尚未正式接觸過品牌行銷,回答是出於直覺,果然,自從踏入這門檻,一路以來在在證明白崇亮是天生的公關人,即使沒受過什麼訓練,但是一遇到狀況,他只要思考一下就知道該怎麼解決。世界展望會會長杜明翰就曾佩服地說:「他看事情的角度會一下就切入重點,總有心往正面去想,掌握危機處理尤其強,『公關教父』不是浪得虛名,他真的很有洞察力!」
總能在關鍵時刻,臨門一腳賣出抽象創意,白崇亮的法寶是用心了解、敞開而有效的溝通,他說:「最重要是真正了解你的對象,他在說什麼、想什麼、感受什麼、關心什麼、擔心什麼,當你的對象知道你真的了解他、真的關心他,有能力幫助他時,你後面的東西就賣出去了。」此外,白崇亮的危機處理能力有口皆碑,從進入奧美集團沒多久,他處理的案例就贏得過公關基金會頒發的危機處理獎;但向他討教這點,白崇亮的要訣卻單純得出人意外:「危機處理不能說謊,要真實處理,讓人感受到誠意。」
除了知識與技巧,以人為本,把愛與誠信的理念注入公關工作的實質,這才是白崇亮真正的專業所在。
多年後,終於看清遺照上的盼望
秉持堅深的人文關懷,享受與人交流的樂趣,白崇亮分享:「我意識到自己工作的動力與愉悅,大半來在於人。」白崇亮不受龐大工作量奴役,儘管身居要職,不論事業再怎麼忙錄,白崇亮也會注重生活的平衡,他勉勵員工說:「工作是我們演出的一台戲,但我們終究要明白,下了台以後的生活才更加真實。工作裡面要有快樂,取決於台上與台下之間平衡的智慧。」他總是鼓勵員工,並以別人的學習與成長為樂,正如他起初進奧美時的自我期待:「我期待自己能成為真誠有光的領導人。」
在節目中白崇亮透露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。在他自傳《勇於真實》撰寫的時期,他政大的同學,特地交給他一個檔案袋,當下拆開一看,居然是父親槍決前後的檔案照片!由於不忍看而就匆匆收起。
直到新書發表會前一天,白崇亮想:該是面對的時候,該仔細看看了。於是重新翻出照片,凝視許久,他才真正看清父親槍決那天早上的神情—不恐懼,不屈辱,散發著面對生命不妥協的尊嚴。
白崇亮終於真正明白了父親:「死亡不是他的威脅恐懼,在他臉上我看到,他有永恆的盼望!」就如同他在《勇於忠實》與讀者分享的:「父親臨終時,雖然承受了極大的痛苦,他的生命卻在上帝的裡面,得到安慰與自由。他那藝術工作者的驕傲與執著,也因著死亡的奧秘,轉化為上帝的榮耀與盼望了。」
「一個人心中的力量有多少,路就能有多遠;一個人的心中有上帝,就能一直走到永生!」白崇亮說。受過苦的人,可能會為了保護自己而變得自私剛硬;也可能將心比心,化為淳厚的人文關懷與悲憫情感—顯然,白崇亮是後者。